她保持着站立姿势,看了许久,久到同房的丫鬟们都好奇纸上是什么,怎么还哭了。方才不嫌事大的丫鬟误以为是被问哭的,讪讪道:“我不问就是了,这有什么好哭的。”素云仿若未闻,她的唇边蓦地露出笑沟,抬手擦了眼泪,将和离书收在怀里。她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,左右肩各背了个包袱,腰间还缠了个包袱,不顾众人注目,朝着门外走去。经过青云院时,素云驻足观望,听里面安安静静,或许少夫人和世子已经休息了,于是抓紧包袱背带,疾步朝公府偏门而去。今夜守着偏门的是一个年纪小的护卫。素云将包袱解开,想用卖身契证明自己是自由身可以离开。然而卖身契还没拿出来,那小护卫已经快速将门打开。透过窄门,可以看见府外被路灯照亮的后街,还有摊贩在卖宵夜,素云拿卖身契的收回,重新将包袱捆绑好。小护卫突然道:“等等。”然后转身小跑到凉亭内,拎起什么再跑回来。待走近,素云看见他手上的小包袱,护卫将小包袱递给她,“少夫人说,若你要走,就将这个给你,天凉了,去城南雇个马车吧。”素云迟疑一瞬,伸手接过,打开看了看,是一件秋衣,秋衣里裹着二十两银子。二十两,相当于她半年的月银,就这么白白给她了。她心中五味杂陈,同护卫道了一句谢,又将包袱缠在了厚重的腰侧。随即,跨门而出。方走几步,就听窄门吱嘎一声,门关上了,她厌恶的生活,也真正结束了。“姑娘,吃夜宵吗?”卖夜宵的摊主问道。素云看着卖夜宵的老伯,突然转身,面对着国公府,朝着青云院的方向跪下,重重磕了三个头,最后一次迟迟不曾抬起。未来会如何,虽迷茫,但她不会后悔。当抬起头时,已是崭新的充满希望的素云,她朝着夜宵摊走去,爽快地朝着摊主道:“吃!两碗!”“嘿嘿,好。”摊主应下,还怪会吃的嘞。低头,是冒着热气的夜宵,葱花点缀着挂面,就同星星粉饰夜空。抬头,是月亮,点点星光伴随悄然绽放。广阔无垠的夜空下,青云院熄了最后一盏灯。床榻上,穿着秋季亵衣的女子枕靠在男人的臂腕里,翻来覆去没有入眠。沈欣月伸手放在他的胸上,在静谧中开口,“你去扬州,要保护好自己,平安回来。”“嗯。”裴云瑾的手收紧了些。沈欣月又问,“今日筹了多少钱?”他不假思索道:“抛开公主和宣王外,是二十一万四千零十二两七十文。”一百多位官员,拢共筹了二十一万。他们不是没有钱,而是不愿多拿出来,如今还差一百多万的空缺。裴云瑾又道:“我打算一路上,找商户筹款。”商人有钱。沈欣月小幅度点头,“我能补二十万,这二十万,我可以帮你筹来更多的善款,商户那边交给我。”裴云瑾是官,商人与他无法共情,沈欣月不一样,她可以。“待此事办好,我要跟你一起去。”沈欣月都想好要怎么办了,奈何身侧的男人一语不发,她摇摇他,他却一动不动,避讳话题就装睡。短暂的夜,很快过去。京城的天边泛起鱼肚白,扬州却未曾迎来黎明。时隔两日,雨暂时停了。城中土黄色的江水漫过平房,仿佛整座城都是江,分不清哪是陆地。水上漂浮着的尸体,在微暗的光亮下,露出一张张肿胀的脸,随着水慢慢下降,尸体开始堆叠,有的留在了冲毁的房屋之上。少女浮出水面,不再有原本的秀丽,蓬头垢面,双眸红肿,双唇惨白,面上留着黄色的泥,双手都被水泡发。她接受了祖父身亡的事实,此刻正搬运着一具具尸体。“姜姑娘,”庄河一直跟着她,没比她好多少,“全城的人都在找你,你先躲躲吧!”姜璃不听,搬完一具尸体就转身跳进水里。单薄的衣裳全是黄泥,紧贴着身,她却顾不上在意。忽闻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句:“姜璃在那里!”随即,成群结队要讨伐她的人,纷纷赶来,庄河拦不住,姜璃便被围在了中间。她神色无光,带着无所谓的绝望。“是姜氏害死了我们的家人!”“她凭什么活着!打死她!”姜璃被挤在人群中,不知谁起头推搡了她,一群人挤挤攘攘,拉扯她的头发,撕扯她的衣裳。让她受着最恶心的世俗目光,让她去死。庄河挤不进去,救不了人,转身朝着府衙跑去。就在姜璃闭上眼时,忽听一阵阵铁蹄踏着污水而来,几瞬间包围了众人。未出鞘的宝剑从天而降,划开了人与人的距离,身着盔甲的侍卫们强硬地将百姓隔开。为首的侍卫粗声大喊——“金陵王世子在此,不许闹事!全部退后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