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对泪眼朦胧的阿舟,这次,沈欣月迟疑了。没听到她回答,他垂下湿润的睫毛,“你和姐夫都不在,我在京城没有亲人了。”如此,还真就说服了沈欣月。这一去不知多久,阿舟只是个七岁孩子,留他在家里太残忍了些,去金陵还能见外祖父外祖母……这一权衡,她便点了头。于是立马让府中下人去书院告假,又想到阿舟的心性都受了惊吓,方端午或许也好不到哪里去。结果一看马车外的方端午正坐在台阶上发呆。她招来端午,询问一番,端午羞赧地挠挠头,“我没怎么受伤,小公子冲得太快了,我慢了一步,没保护好他,对不起。”沈欣月哪里会怪他,赶紧让他回家去休息一段时日。端午是书童,此行金陵就不带着了,省得他家中父母担忧。回马车时,见阿舟已经擦干了小脸,恢复了严肃的小模样,好似刚才哭的不是他一般。“阿姐,我们要出发了吗?”他讲话的时候倒不流血了,但……那门牙中间空了一块,这……沈欣月忧心地问小宋,“我弟弟这牙还会长的吧?”身侧,齐行舟竖起耳朵。小宋看他佯装不在意的小样子,啧啧两声,又故意“嘶”了一下,果然看见姐弟俩凝重的模样,然后才缓缓道:“七岁,刚到换牙的年纪,会长的。”还是换牙年纪的齐行舟,蓦地松了口气。小宋又补充一句,“这阵子讲话会漏风,注意点。”闻言,齐行舟紧抿住嘴,不露出难看的牙齿。小宋暗暗乐了。正要下马车,齐行舟又道:“我后背也有伤。”小宋闭了闭眼,又开始忙活。那头,云叔与云昭不过是讲了几句话,早就讲完了。云昭上马车时,小宋正撩起齐行舟的后背处衣料,沈欣月位于齐行舟面前,自然是看不见的,可云昭一打开车门就看见小身板上交错的血痕。门一开,风一吹进,齐行舟背上一凉,忙挣扎起来要将衣服放下。“你害羞什么,别动。”小宋皱眉。云昭是不在意的,但看小家伙在意,所以又钻出去了将车门关了起来。这下,齐行舟才乖乖上药。待处理好伤口,一行车马终于出发,加上护卫一行共五十多人。穿过几条街,经过承安伯府时,齐行舟探出头瞧了眼匾额,又钻了进去。伯府门房瞧见这宁国公府浩浩荡荡的车队朝着城门去,转身进府告知了主人。马车内,齐行舟思忖后开口,“阿姐,昨日那位柳夫人陪着沈二小姐游街了。”沈欣月看他,“你小小年纪,不要关心这些不相干的事。”“传得沸沸扬扬,我今天如果正常上课,肯定有同窗会问我,”齐行舟正经道:“而且这不算不相干,与阿姐有关系的。”沈欣月将车窗关上,“究竟想问什么。”齐行舟酝酿一二,“柳夫人有没有虐待你?”问出口,又觉得这样问不对,恐伤了她的心,他抿抿嘴,重新组句,“我本来是不想姓齐了,想和阿姐姓,可是……感觉姐姐也不想姓沈,这下我不知道该姓什么好。”改姓计划就此搁置。沈欣月失笑,“你小小年纪,脑子里尽想些什么,改姓是大事,哪有那么随便。”她抬手刮刮他的鼻子,然而心中却感慨道,弟弟和自己都有相同的纠结。她前世想的是,待能真正自己做主的那天,她要改姓微生,可一想到微生家弃她于不顾,这改姓便搁置了。至于今生,微生家虽未弃她,可多年前实打实不顾母亲意愿,将母亲送入火坑,倘若母亲在世,说不准也不想姓微生了。她回过神,看着阿舟低头思索的模样,笑道:“说是大事,也是小事,若实在不想姓齐,你便去百家姓里挑一个顺眼的,自己喜欢就好。”“那阿姐呢,阿姐想姓什么,我就姓什么,”齐行舟小脸认真,一心与她同姓,“这样,我们就是亲姐弟了。”沈欣月面上动容,唇瓣的笑加深了些。连带着安静的云昭也笑了,小宋左右看看,凑到云昭身边说话,“伯父跟你说什么了?”窗边嘭的一声,剑柄敲了敲窗门,仿佛是一种警告。小宋自觉地往边上坐了坐,离远些。这下,轮到沈欣月看笑了。隔着一窗之距,车厢外,骑着大马的云叔收回剑,明明已经经过了伯府,他还是克制不住,回头撇了眼“承安伯府”的牌匾。面具下,尽是杀意。